略論明心見性

(壹)【明心見性】之意義

明心見性一詞,簡約總括地解釋起來,就是﹕從研究明人們的『心』(本心)的形相與作用,而徹見、領悟、神會生命的根源---『性』(本性)之妙體與真理,以覺醒迷夢,而了生脫死,證大涅槃。它的意義詳細分析起來,至為深廣。因為它是這一代時教的精髓所在,可以說三藏十二部都是它的註腳。現在我們只能擇其精要者約略言之。

在未討論明心見性的內容與如何明心見性以前,首先讓我們來把心性的輪廓勾勒下,以便易於著手分析討論明見心性的意義。那麼「心」是什麼?「性」又是何物呢?原來所謂心者,並不是我們胸膛裡的肉團心,而是我們對境生起來的念頭和思想。佛經稱為『六塵緣影』,就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落謝的影子,簡稱曰:集起為心。意思說,我們本來沒有心---思想和念頭;而是由於有:色、受、等,境在,才從各別的境緣上領受它的形象,產生認識,分別它的同、異,安立名字,發生愛瞋、取捨、造作,才生出種種心念。這心是和環境集合起來而生出的,不是片面單獨孤起的,所以稱為:『集起為心』。也就是現代學說所謂『思想是客觀環境的反映。』要詳細談它的形象和內容,法相宗「成唯識論」說得很清楚,它可以分為八大心王和五十一心所。這裡為了節省時間和篇幅,不詳細說它了,請讀者自己去研讀【成唯識論】吧。

「心」既如斯,「性」又是何物呢?「性」是生起「心的根本」,是「心的本原」。現代學說認為,它是「生起心的能量」,沒有它,對境生不起心來。我們之所以能對境生心,全是它的作用,它是無形無相的,所以眼不能見,但它能起種種作用,故確實是有。古人比為色裡膠青,水中鹽味,雖不可目睹,但事實上確實在起作用。

在佛經上它有很多異名,如『一真法界』、『真如』、『如來藏』、『佛性』、『真心』、『大圓勝慧』等等。只因眾生迷而不覺,不知有此妙體,無始以來,只與生滅和合,變為妄心。故心性原是一物,如水之與波,不是二回事。現在世界得以飛躍前進,全靠自動化,而自動化又靠熱能,無有熱能,即無動力。無有動力,一切都是靜止的、死的。同樣,我們人之所以能思考、工作,創造發明等,也靠體內的動力,而這動力就是性的作用。所以性雖不能眼見,但確實在起一切作用。猶如電雖不能目見,而一切照明、發動等等都是它在起作用。佛經內稱「性是體」,「心是用」;「性是理」,「心是事」。但宗下常二者混用,稱心為性,稱性為心,我們只要洞悉它們的底蘊,搞清它們的分野,也就不至為之混淆惑亂了。

明白了「心」和「性」的形貌和定義,就須進一步探討『性』-生命的根源-何由緣境而生心?境又因何而生起,以致生死纏綿不斷?更須明白,「明心見性」的含義包括些什麼?怎樣才可以明它、見它,出離生死? 現在讓我們分為五節,詳細討論一下。

(一)明心見性者,明心虛妄不可得;息下狂心見真性也。

我人欲了脫生死,先須知道生死之由來,如欲斷其流者,先須識知:源之所在,而後方可塞其源、斷其流,逍遙於生死之外。那麼芸芸眾生,在六道內,頭出頭沒地輪迴不已,究竟何由而起呢?

釋迦佛用二句簡約的話告訴我們﹕『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』分析起來,乃是說:一切眾生本具『如來藏性』。它是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來不去,無相、靈敏之萬能體;它不屬迷、悟,體絕凡、聖。只以眾生不覺,無有經驗,不知「妙體本明」,而生一念「認明」,以本有之妙覺智光,幻為妄明所明。將原為一體之覺明…「覺即明」,「明即覺」,非有二致,分為覺明相對…覺外有明,明外有覺;覺為明所明,明為覺所覺,而成能所雙立。

即【楞嚴經】所謂『性覺必明,妄為明覺』也。由此無明故(此明覺即吾人通常所說的無明),迷本圓明,將本有無相之真如,轉為阿賴耶識(如正常人吃醉了老酒相似)。於是靈明真空變為頑空,復於頑空中,無明妄動,凝結成四大妄色(如來藏性本具之性能地、水、火、風,四大種因,因妄動而顯相,世界即此四大所凝成)。

此即【楞嚴經】所謂﹕『迷妄有虛空,依空立世界』也。由有四大妄色,則本有之智光轉為妄見,復以彼妄色為所見之境。妄見既久,更博取四大少分為我,於是妄見托彼四大以為我身…即無明裹定八識潛入身根,四大本是無知,因妄見執受而有知。真心無量,今被無明封固,潛入四大以為心。即所謂『色染妄想,想相為身』,是為五蘊之眾生。亦【楞嚴經】所說﹕『想澄成國土,知覺乃眾生』也。

由此可見,身心世界之所妄起,實係一念認明(即無明)之過咎。眾生既迷失本性,而認物為己,於是追逐物境,迷著不捨,造業受報,輪迴不息!經云﹕『心生則種種法生,法生則種種心生。』種子起現行,現行復熏種子;由因成果,果復感因。因因果果,果果因因,周而復始,循環不已。由是因眾生從無生死中,枉受生死輪迴之苦,不得停息!

所以說,我人的心是虛幻不實的。它只是六塵落謝的影子。而六塵(即世界萬物)又由無明妄結而幻現,本不可得。佛經所謂『不自生,不他生,不共生,不無因生』。那麼,由它生起的妄心,更是虛幻中之虛幻了。現代的哲學家們也說『心』是客觀物質的反映,但他只說心由物產生,沒有道出物何由而產生,不及佛經說的全面。佛說﹕『心不自心,因物故心;物不自物,因心故物』。這就將心物互為因果而虛幻生起的道理,說得一清二楚了。

心物既俱虛幻而不可得,我人一旦夢醒,了得身心世界本空,這就是明心。於本空處,非如木石,不知無覺,而是虛明了了,雖了了虛明而寂然不動,一念不生這是什麼?這奇偉而又平淡的景象,非吾人不生不滅、亙古長存之真如自體又是何物!當此自體豁然顯露時一把擒來,即謂之親證本來面目,亦謂之見性。

所謂見性,並不是用眼睛去看什麼東西,而是心地法眼,親切深徹的體會與神領。經云﹕『見見之時,見非是見』。故明心見性,乃於打破妄知妄見,狂心息處,身心消殞時,徹見真性也。

如二祖神光大師,見初祖達摩曰﹕『學人心不安,乞師安心』祖曰﹕『將心來,與汝安。』。師良久曰﹕『覓心了不可得。』祖乃順水推舟曰﹕『與汝安心竟!』師於言下大悟。此即於覓心了不可得處(前念斷,後念未起時)而徹見這不落斷滅(當時念雖斷,但非如木石無知)了了靈知的性。這則公案的妙處,即在心是集起虛妄的,並無真實來處。一經追問,即便化為烏有。但念雖息空而能(即性)不滅。會者即於此際,猛著精彩,回光薦取,即為見性。關於能量不滅,現代科學家都承認。而能量最大者,莫過於性能,因性無形無相,至大至堅。大而無外,小而無內,能摧一切,一切不能摧它,故無法衡量,無可比度。投生六道,受罪享福的是它;了生脫死,逍遙化外的也是它。所以要了生脫死,必須明心見性也。

(二)明心見性者,乃明白心之妙用,皆依性體而起;從用見體,從流得源也。

古德云﹕『體無形相,非用不顯;性無狀貌,非心不明!』起用正以顯體,明心方可見性。這就是說要見性須從明心上下手,離心無性可見。因為性體無形相,不可見,而心是用,用無相不顯,從有相之心用,方可得見無相之性體。上面說過,我人之思想、工作、創造、發明,乃至今日世界之文明,皆是心之作用。要見性,即須從這些作用上來見,離開作用,即無性可見。猶如世間之理與事,事無理不成,理無事不顯;理立--正所以成事,事成--正所以顯理,理即事,事即理,理事不分,故見理須從事上見,離事亦無理可見也。

如昔異見王問婆羅提尊者曰﹕『如何是佛?』尊者曰﹕『見性是佛!』王曰﹕『師見性否?』尊者曰﹕『我見佛性』王曰﹕『性在何處?』尊者曰﹕『性在作用!』王曰﹕『是何作用?我今不見。』尊者曰﹕『昭昭作用,王自不見!』王曰:『於我有否?』尊者曰﹕『王若作用,無有不是;王若不用,體亦難見。』王曰﹕『若當用時,幾處現出?』尊者曰﹕『若出現時,當有其八。』王曰﹕『其八出現,當為我說。』尊者曰﹕『有胎曰身,處世曰人,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舌談論,在手執捏,在足運奔;遍現俱該法界,收攝在一微塵;識者知是佛性,不識者喚作精魂!』王聞即開悟。

又如【金剛經】,世尊於說法之前為什麼先插一段著衣、持缽、入城、乞食,直至敷座而坐呢?蓋欲啟大眾無形般若之機,不得不借用六波羅密有相之形也。因無體不能成用,眼前一切相用,在在皆在反顯般若無相之體。奈我人不識,故佛特借用有相之事行,以密示無形之妙體,令我人證入般若波羅密也。

性固不無但不可以耳聞,不可以目睹,不可以知知,不可以識識,但可以慧照,可以妙觀,可以領悟,可以神會。故曰﹕『如是悟會,悟會如是』而已。六波羅密之密行,乃世尊不開口之說法,如是般若放光,獨空生(須菩提)當下契會,應機緣起,出座請問,乃成就一部【金剛般若】妙經。

(三)明心見性者,明心本無,見性本有也。

上面說過,心性有如事用與理體。事用雖有形相,可以眼見,但似有實無,以緣起性空故;理體雖無可相可見,但似無實有,以性空緣起故。二者相輔相成,離體無相,離相無體,故曰﹕『非空非有,亦空亦有,即空即有』。吾人非但於一切事相不可執著,倒於一邊,尚須透過幻起之事相,明見本真的性體。

【楞嚴經】云﹕『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。』性體是真空,無有形相;無相之真空方是性體。一切有相之色,俱是妄色。妄色無體,猶如空花水月不可得,但妄想而已。故【心經】說,一切皆無,既無世法之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、與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亦無聲聞、緣覺之苦、集、滅、道、與十二因緣,更無菩薩之智與得,於一切不可得處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此即揭示我人於明心本無處而徹見本有之性體也。

此在宗下謂之泯絕無寄宗。如龐居士問馬祖﹕『不與萬物為侶者,是什麼人?』祖曰﹕『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,再向你道!』心念泯絕,空有銷殞,真空妙體,自然顯現。又如近代之楚泉禪師,參見赤山法祖。一日祖問曰:『法華:開、示、悟、入、佛知見,歷代祖師各有開示。但皆是各位祖師自己的,非關子事。今欲子從自己胸襟中道將來,如何開、示、悟、入、佛知見?』師無語。祖嘆曰﹕『如是參禪,只是徒喪光陰,有何益處?』罰令跪參。師連參三枝香,聽維那打開靜板響,忽然省悟!祖考問曰﹕『如何開佛知見?』答曰﹕『開示本有(即本有之自性理體也)。』進問曰﹕『如何示?』答曰﹕『示出本無(即一切心用事相皆不可得,從不可得之心用上以示本真性體也)。』再問曰﹕『如何悟?』答曰﹕『悟無有無(消滅其迷悟痕跡也)。』更問曰﹕『如何入?』答曰﹕『入出無礙(得大受用,語默動靜自在無礙也)。』

(四)明心見性者,明悟即心即性,即性即心也。

真覺禪師云﹕『心性雖似有體、用、理、事、之分,但考其實際,則非一、非異。』以從事相說來,妙用隨緣,應顯萬類,似有形相,而妙體不動,絕諸對待,離一切相,故非一。但用從體發,用不離體;體能發用,體不離用。從此不相離背說來,故非異。經云﹕『一切事相,皆性之顯現。』事相雖殊,分門別類,各有不同,但其性則一。故曰﹕『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。』明鏡無不現影,無影不為明鏡;現影皆從明鏡,無鏡不能現影:心性亦復如是,性是真空妙體,心是有形相用。故有性體必有相用,無相無從顯體。是則相即性,性即相;相外無性,性外無相。非如頑空,冥頑不靈,死寂無知,落於斷滅也。

眾生迷頭認影,執相造業,故招五濁穢土;諸佛見性遣相,清淨無染,故感淨土莊嚴。其真、妄、淨、穢、雖殊,而現相之性、體、則一。吾人只須將認影遣鏡之誤,轉換為認鏡遣影之真,則穢土當下即是淨土,並不待死後始得往生也。經云﹕『隨其心淨,即佛土淨;欲淨其土,先淨其心。』良有以也。

真空妙有者,揀非頑空,從體起用也。以真空故,能隨緣;以妙有故,能起用。妙有真空者,揀非實有,攝用歸體也。以隨緣起用,現諸幻相,故【彌陀經】佛土莊嚴;以體性清淨無染,不沾一法,故【金剛經】說不一立物。一物不立,正是佛土莊嚴;佛土莊嚴,正是一物不立,故【金剛】即【彌陀】,【彌陀】即【金剛】,非有二般。

心性相體,看來有異,其實如一,如水之與波,水以濕為體,波以動為相。水性波相,看來非一,但波即水,水即波,濕性非異,故真見性。非但心地法眼可以見道,肉眼亦能徹見真性。以性即相,相即性也。古德云﹕『萬相叢中獨露身!』又云﹕『山河及大地,盡露法王身!』即指此世界萬有皆我性體所現也。

【金剛經】云﹕『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!』我人果能徹究斯理,於日常生活中,即相而見性,任何塵緣境相,不作塵緣境相會,則當下超越諸有,逍遙於三界外矣!生公說法,頑石點頭,情與無情,同圓種智。目之所及,耳之所聞,無一非佛也。

此在宗下謂之直指心性。如大梅問馬祖﹕『如何是佛?』祖曰﹕『即心即佛!』大梅於言下大悟。又如靈訓問歸宗和尚﹕『如何是佛?』宗云﹕『今向汝道,恐汝不信!』訓云﹕『和尚誠言,某焉敢不信!』宗云﹕『即汝便是!』訓於言下有省。請看,何等果斷!何等便捷!何等慶快!

(五)明心見性者,明心性無住,一物不立,歸無所得也。

心性本自空靈無住,方成妙用,一有所住便成窠臼;『心性本來無有一物,說空說有,說迷說悟,說真說妄,俱是相對立說,均係戲論。所謂『但有言說,均無實義』。如徹悟心源,明見真性,迷妄既無,悟從何立?不立亦不立,了無一法可得。故云﹕『人我空非真空,須法我空,更復空空,方真到家穩坐。』亦即古人所謂『無所成,無所得,無所修,無所證,方真成、真得、真證也』。如認自己有法可得,有道可成,則正墮在聖位法執裡,小則生死不了,縱或了得分段生死,絕不能了變易生死,以法執即變易生死之障故;大則發狂成魔,後果不堪設想!

關於無修、無得、無證之說,即是徹悟到家人之了脫語,亦是最初理解如來密因;人之因地法語。以眾生本來是佛,不因修成。只因不覺,迷己逐物,追逐外境,淪為眾生。今如凜覺醒悟,如千年暗室,一燈能明,便恢復本性,有何修證之可言。故云『不假劬勞,肯綮修證也』。但如習染濃厚,妄執深重,雖明斯理而歷境心生,則不無辛勤綿密掃蕩之功!又如僅明眾生本來是佛之理,並未親見自性,只為將來成佛之因,則更須勤懇修習,以期親證,切不可開大口、說大話,自欺欺人,撥無修證,而致莽莽蕩蕩則遭殃禍也。

徹悟心性,一法不立,無佛無眾生,整日如痴如呆,任運隨緣,皆是佛事。所謂『嬉笑怒罵,謦欬掉臂,皆是海印放光;穿衣吃飯,運水搬柴,無非神通妙用!』其間無所取捨,無所倚重,故謂之歸無所得也。

才有所重,便障自悟門,故宗下大德,皆善為人解黏去縛,即令學人放下重擔,打開悟門也。如馬祖見有人墮在前答『即心即佛』處,故於有僧更問﹕『如何是佛』時,又答『非心非佛』。臨濟祖師恐人落在『赤肉團上無位真人』上,當有僧更問﹕『如何是赤肉團上無位真人』時,托開其僧云﹕『無位真人值什麼乾屎獗?』又如第四節所述第二則公案,靈訓於言下有省時進問云﹕『如何保任?』歸宗云﹕『一翳在目,空花亂墜!』這些例子都很好說明真性是無所住,一物不立的。所以我們要徹底悟真心,既不能著佛求,更不能著神通玄妙!

趙州云:『佛之一字,我不喜聞!』後人雖有嫌其尚有『不喜在』之落處,但趙州之意在了法見,示人無一法可得,無所倚重,不在喜不喜也。至於立言之弊,以但有言說不無痕跡!如靈龜擺尾,掃其行跡。行跡雖去,又落掃跡。以故宗下大德說到末後,無法開口,即拂袖歸方丈,以示末後也。

綜上所述,明心見性,實為佛教之綱宗,學佛者之圭臬!我人如真欲出生死,成大道,不問修習何宗,均須向明心見性這一偉大目的奮鬥、前進!決不可畏難而退!以一切宗派的門庭設施,修習方法,無一非息心止念之手段,而這些手段又莫不以明心見性為目的。故明心見性為佛教各宗派之總綱,如不依此總綱修習,則非佛教徒矣!復次,我人之有生死,因無明不覺,今如不覺破無明,揮發智光,如何能了生死?故明心見性為了生死之要關,證大道之樞紐。任何宗派之佛教徒,非但不可漠視它、否定它、偏離它,而且要竭盡自己之智勇與精力,為實現這一宏偉目的而努力奮鬥!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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